黃河的水不停地流，
流過了家，流過了蘭州，
月亮照在鐵橋上，
我就對著黃河唱。
我到蘭州的時候，正是這座城市發生令全國矚目的水污染事件的第三天。我的腦海裡一遍遍回蕩著蘭州一個叫「野孩子」的樂隊的歌詞。
這一天，當地政府發出安民告示，說經過檢測，整個蘭州除了一個區域水質苯含量仍然超標之外，別的區域都是安全的。但是老百姓並不能因此而解除疑慮。
蘭州，這座黃河岸邊的城市，一條大河日夜奔流不息，現在處於它懷抱的子民卻不得不陷入水荒。他們沒有安全的水喝了——在水污染事件被曝光後的兩天內，整個城市的瓶裝水和桶裝水被一搶而空。
自來水管道裡檢出了苯，說是自來水公司的一條水溝被化工企業污染。苯是一種什麽物質？會讓人變笨？不，絕不僅如此。它會讓人急性中毒，或是慢性中毒；白血病就與苯大大相關。
蘭州，這座有著著名的黃河大鐵橋、牛肉麵的城市，它的地下管道建於上世紀50年代，破破爛爛，年久失修。化工石油管道，與這樣的自來水管道相遇，導致不該出現的什麽液體混入了自來水管道中。
自來水被檢出苯之前，是不是已經混入飲用水管道？混入有多久了？現在沒有人去問詢，也無人可知答案。現在出了事情，政府忙不叠地出來聲明，說某些地方水是安全的——這樣的通告，是不是真的意味著安全？事實上，當地人也很多都持謹慎的保留意見。
事涉生命安全，人們寧願選擇保守。很多人甚至不敢洗澡。因為苯可以通過皮膚吸收和攝入。而我在蘭州的一位朋友這幾天因為家中買水，已經花了幾百元錢。
我們來到著名的黃河大鐵橋。這座由德國人承包建橋的大橋，又叫「中山橋」，它始建於西元1907年（清光緒三十三年），因歷史悠久，有「天下黃河第一橋」之稱。值得一提的是，建橋時有80年的保固期。1989年，鐵橋保固期滿後，德國有關方面曾致函蘭州市政府，一是詢問鐵橋狀況，二是申明合同到期。
這一封德國來函，讓國人大為驚異。因為當下中國，我們都已經習慣許多情形，商家都是「一經離店，概不負責」，甚至「當面點清，離櫃概不負責」。德國人如此一板一眼做事，真是傻到家了。
在黃河鐵橋下，原有無數的茶攤，在黃河的岸邊，也算是蘭州一景。在黃河邊上的躺椅閑坐，泡上一碗「三炮臺」，悠然地看黃河流淌。當地人叫那種茶為「刮碗子」，寧丟千軍萬馬，碗子不能不刮，一個刮碗子10塊錢，一個熱水壺，邊喝邊泡，可以坐上半天一天。
而這一天我們去時，茶攤子已經冷清許多。因為水不能喝，沒有人再泡茶了。我們在河岸坐下，跟別人一樣，要了一瓶黃河啤酒。
「黃河的水不停地流，蘭州的孩子沒有水但是有啤酒。」野孩子的《黃河謠》，已可以換一種唱法。
晚上，我們去通渭路上一家叫「三汁燜鍋」的飯莊吃飯。那裡的服務員給我們每人送上一瓶礦泉水。這是店裡免費提供的。服務員指著門口堆積如山的礦泉水對我們說，店裡烹飪全部是用這樣的純淨水。
「洗菜呢？」我們問。
「純淨水。」
「洗菜——不是做菜……」
「是的，我們洗菜做菜都是用的純淨水。」
水源安全，已經成了這裡的飯店保證質量、換取信任的最重要的指標。次日，我們去一家規模頗大的牛肉麵館吃麵時，這一印象再次得到印證： ——「本店不計成本使用純淨水，保證用水安全，請您放心食用。」
店裡掛著一條紅色橫幅，上面這樣寫道。
與蘭州的朋友見面，無一例外，都聊起水事。我們也聊到我所居住的城市（杭州）的飲用水情況。杭州目前正在推動一項關於水資源治理的工作，今年3月，杭州就發生過水源污染事件，原由是上游化工廠往江中傾倒化工廢液。 杭州與蘭州，相距2000公里。不同的城市，都為水頭疼。
當下中國的病症在於，很多人幹事都沒有長性——只管眼前利益，不顧未來如何。環境問題已經迫在眉睫，放眼看一看中國大地，又有幾條江河可以游泳，可以飲用？
這一點，我們真得學一學「保固80年」的德國人。
【2014-04-14 聯合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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