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Denise Y. Ho|翻譯:呂佩庭
一個禮拜前我和你們一起坐在香港中文大學的圖書館外面,作為一個老師,以及這所大學的一員,我和1萬3千名堅強的學生同在一起。幾個禮拜前氣氛還很平靜,圍繞著民主女神舉辦的三場學生會議中,你們崇敬地聽著講者-綽號「長毛」的前學生會主席梁國雄在台上講話,他也是當年七一被捕的學生,現任社會民主聯線主席。雖然你們人數不多,但許多隻手一一舉起,對星期一的遊行該如何進行提供了溫和的意見,包括如何拍攝在校外學習的學生,以及如何藉由摺紙星星來設置公共藝術。
所以當星期一我到了校園廣場,感到十分訝異,在酷熱的夏末艷陽下,你們坐滿了校園中心廣場,在臨時講台上,白色布條寫著「罷課抗爭」、「自主港人路」。午後,你們在人群後方立起了一堵「民主牆」,簡單貼上支持罷課與香港民主的話語,有些人在廣告板上填滿了義憤的字句:「人大強權剝奪個體選擇的權利……你不是上帝!」陽光下色彩鮮豔的旗幟在風中飄揚,代表著學校與各個學院,空氣中情緒沸騰,當空拍機飛過頭頂時,你們歡欣地揮手,手腕掛著黃絲帶,呼喊著口號,高舉雙手一邊唱歌。
我深受鼓舞,大多是因為你們的文字。遊行開始時,周永康與岑敖暉宣佈,身為香港人、作為香港社會的未來,你們所有的人都集結在那。他們強調;香港社會必須被喚醒,香港必須成為自己未來的主人,岑明確形容說,現在的香港就像是被殖民,地方由大將軍管轄,共產黨則在遠方控制,今天他們收回了香港的自由。對於那些認為香港學生抗議運動沒有希望的意見,周則回應:「我們不是因為見到希望才是堅持下去,而是因為堅持下去才是見到希望。」
你們參考了1968年的法國學運,2011年的智利學運,以及2012年的魁北克學運,你們向魁北克一樣有自我意識地籌組了前導校園會議,盡可能採用民主的方式,讓每一位同學都擁有權力,我一度認為的天真行動原來是小心翼翼仿效被你們視為成功的案例,因此,或許你們抗議的元素參雜了其他歷史淵源,但我敬佩你們為香港尋覓了新的模式。你們的領導風範告訴我,這嶄新的模式將會影響往後的學生運動。
但是,當我一邊聽著你們的話語,我也一邊為你們害怕。在星期一的集會中,當講者在台上,我的雙眼一一落在我的學生-你們每個人的身上。是否不到兩年前他還是班上那個安靜的學生?什麼時候口齒變得如此清晰?而且長得這麼高了,也留了鬍子。當我聽到你的聲音因為公義的字詞以及對不義的憤怒而發抖著,大聲說著你將迫使中國政府跪下時,我的心因為恐懼糾結了起來。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老了,不是因為皺紋與白髮,而是我在年青時候也曾經做過許多夢。
我為你們感到害怕,當我星期六跟朋友談到,我怕的不是你們會被抓、或是受到皮肉傷(但經過了星期日的事件後,我或許也該擔心),我更擔心的是,若你們希望創造的那個世界終將無法到來,當你們其中一人寫下父母都笑我們傻瓜,或是當你說許多社會的冷漠增加了我的無力感。我很害怕,你們會失去夢想,那個充滿驕傲,看著你們自組街頭講堂的我,同時也不希望看到你們心碎。
在我的恐懼之外,我看到了你們的希望,所以我也和你們一同懷抱希望。我認為你們經歷過這次的事件後,將會更瞭解如何自我與互相學習,你們想喚醒包括自己以及每一個人的意識,你們寫信告訴我,這場抗爭將會為學生們帶來「突破了某些對學習形式的想像(即所謂的公民講堂),同時也是間接培育政治意識的平台,包括跟群眾的接觸、對政治暴力的親身感受」,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紙星星,現在都被護目鏡、面罩以及雨傘取代了。
我相信經過了這次事件,你們會更加了解香港社會,即使其中顯現出許多黑暗面:我看到你們很失望,並不是所有學生都參與抗爭,但你們還是加入了;我知道你們發現學生領導的熱情以及參與的一般學生之間是有一段界線的;你們因為學生運動將演變成採取行動佔領中央,而沖昏了頭,但同時頭腦也清楚地認知到,不同意見領袖間的分歧必須小心協商。
直到現在,當學生穿著黑衣魚貫進入地鐵大學站,或是中年婦人在入口拿著標語譴責警察暴力,你們還是對未來的道路感到不確定,你們來到我的辦公室承認,學生都筋疲力盡了,不知道大家還可以再撐多久。
若我的恐懼是因為看到你們還太年輕,但我懷抱的希望則是因為你們卻能自己站穩腳步。過去幾週以來,你們教會我許多事物,我知道你們並不天真,其中一些人表明,罷課並不會帶來真普選,但有些人還是堅信,在經歷這幾個禮拜的動盪後,或許總有那麼一天,抗爭會為香港帶來真正能服務人民的選舉制度。
同時,我也希望和你們曾表達的一樣-「罷課可讓我停一停想想有什麼事情我可以為香港做」,並且這次的經驗將使你們在追求學習以及未來都更加活躍,你們不需要每個人都成為社運人士,但我希望你們都能積極面對人生,讓你們今日的火焰照亮未來的道路,無論身在黑暗或是光明。
本文獲中參館授權刊登,原文請見:‘Against My Fear, I See That You Hope’
■ 【影片】清廷割讓、英國殖民、日本侵略:一口氣看完香港百年命運